来源：漂洋过海看巴西

走在巴西许多城市的街头，时常会有这样的遭遇：一个穿戴颇为正常的小孩儿或者成年人走到你跟前，中气十足地对你说“朋友，我饿了，给我买点吃的吧”“朋友，给我点零钱吧”。这不就是国内也非常常见的乞丐吗？并不是，听我往下说。

国内的乞丐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，他们往往衣衫褴褛，非常狼狈地坐在天桥或者地铁桥洞里。他们面前摆个碗，很少说话。当你放下一些零钱时，有些人可能会说声谢谢。相比之下，巴西街头的这些“要饭族”可没法如此轻易地打上乞丐的标签。

巴西人穿衣服很随意，不爱穿大牌。尤其是像里约这样一年到头没有冷天的城市，无论穷人富人，不上班的日子基本都是背心、裤衩、人字拖的打扮。也正因为此，走在路上，乍一看很难分得出谁是腰缠万贯的富豪，谁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丐。

之前在巴西的历史名城黑金城，我曾遇到过一个大哥。这个大哥不只衣服干净整洁，款式颇为考究，连每根头发丝都梳得一丝不苟。走过他身边时，突然被他叫住，刚开始还以为他作为本地人热心地给我们推荐一些当地的餐馆，仔细一听才知道，这位大哥在请求我给他买点吃的。他的穿着打扮让我觉得，如果我们俩人中一定有一个人是要饭的人的话，那个人一定是我。

不仅形象上难以辨认，与国内乞丐画地为牢、摆好碗坐等的乞讨方式不同，巴西的要饭族基本都是主动出击的。他们或者像普通行人一样很自然随性地走在街头，或者驻足在某些小吃店门口，看到合适的对象之后，他们会走上前去主动提出请求：“朋友，我饿了，给我买点吃的吧”“朋友，给我点零钱吧”。如果你在街头遇到了这样的搭讪，别害怕，巴西的要饭族就是这种搭讪风。

可能有的小伙伴会说，主动出击的我见的多了，比如北京地铁上，那些背着音响，放着催人泪下歌曲的算不算主动出击？算，当然足够主动。但是此主动和彼主动不同。

北京地铁上的乞讨经过一般是怎么样的？远远地听到有音响的声音传过来，大家抓紧往过道两边退让，在拥挤的车厢中间闪出一条路来。再然后，抓紧闭上眼睛假寐或者聚精会神地看手机，总之不与路过的乞讨者产生目光接触。如果你好奇，抬起头看了人家，多半你避免不了掏钱的命运了。乞讨者会移动到你跟前，对着你唱歌，对着你说好人一生平安等等，直到你拿出钱来，他们才会离开。

相较之下，巴西的要饭族虽然会主动出击，但是他们并不会软磨硬泡逼你就范。如果你拒绝了他，他也不会生气，更不会纠缠你，他会接着寻找新的目标。在我居住的地方附近有个小广场，那里时常会聚集着一些跟路人要食物的青少年。每当我经过，他们都会像多声部合唱一样此起彼伏地打招呼、问好然后要吃的。半大小子，吃死老子，更何况还是好几个，我自然不敢答应给他们买吃的。不过人家也从来不放在心上，我走过去，人家接着问下一个经过的人要吃的。

当然，如果你恰好愿意给他买点吃的，或者身上恰好有些零钱愿意给他，事情又会有新的发展：他们会讨价还价。

比如之前我在小吃店买饼吃，遇到一个小哥想让我也给他买个饼。我看了看手里的零钱，足够给他买一个加火腿的饼，于是就同意了。结果小哥开始跟店老板点单：我要那个加牛肉、加火腿的饼。我听罢一愣，埋单的人是我，难道不应该是我决定给你买哪种吗？于是我连忙打断他说，我的钱不够给你买这种又加牛肉又加火腿的饼，只够买只加火腿的，连我自己买的都是这种只加火腿的。可小哥坚持要又加牛肉又加火腿的，说他爱吃那一种。几个回合的讨价还价下来，小哥表示不买既加牛肉又加火腿的也行，那就要加牛肉的。可是我的钱还是不够买牛肉的，无奈只能拒绝了他。国内老话说“要饭就别嫌饭馊”，这句话在巴西明显不适用，人家要饭也得要出风格要出水平。

说到要食物的，这个队伍中小孩儿更多。他们中间有的是真的买不起，有的只是希望你作为一个大人给他这个小孩儿买一个。有一次我从超市买了一盒饼干，走在回家路上遇到一个打扮非常绅士的五六岁小男孩。他先是问我“你买的是三明治吗”，我回答说“不是”，紧接着他又说“那你能给我买个三明治吗，我想吃那个xxx味道的三明治”。前不着村后不着店，难道是想让我千里跋涉专程领着你去大快朵颐么？我委婉拒绝了。不过身边也有朋友答应了小孩子的要求，带着小孩儿去买糖。当然，小朋友很不客气地要了小卖店里最贵的那种糖。

说到这里，有的小伙伴就会奇怪，不是问别人要饭么，怎么要得这么理直气壮？那些不缺钱的小孩儿，为啥也要问人要吃的？一位久居里约的姐姐告诉我：在他们心中，你有钱他没钱的时候，你是强者，他是弱者，你是大人他是小孩的时候，你是强者他是弱者，强者帮助弱者是天经地义的，弱者接受帮助也是理所应当的，并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。也正是因为此，在他们整个要饭或者要钱的过程中，丝毫没有乞讨的意味，我也就没法把他们称作乞丐。他向你提出了请求，就像跟你商量一件事儿似的，你同意当然最好，你不同意那也无所谓。

人家心态放得轻松，讨饭的生活也会变得不同。在我住处附近的一个健身房前，有个常驻的流浪汉。尽管他自己已经生活得很窘迫，但是他还不忘养一只小狗。有一次我经过这家健身房门口时，碰巧一个年轻的小哥刚健完身走出来。当他走过这个流浪汉跟前时，流浪汉问他要点零钱。这个小哥一身非常简单的运动装，基本都没有放钱的口袋，唯一有的就是手上的橙汁。

咱们把这个场景还原到国内：路上碰见一对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说自己饿了好几天了，问你要钱买个馒头吃。我一个特别实诚的同学不相信这是骗子，主动提出吃馒头哪里行，我带你们去吃黄焖鸡米饭。结果可想而知，这对大夫妻不仅不感恩，反而说她找茬，说她有病。类似的情况想必大家都明白，人家要的不是馒头而是钱，而且这钱还不是三瓜俩枣的小钱。

画面切回巴西，健身小哥身上没带钱，怎么办呢？于是他把手里的橙汁喝了一口之后，就把剩余的大半杯递给了流浪汉。尽管没有要到钱，但是有喝的也是好的。流浪汉非常开心地接过去喝了起来，喝了几口之后还跟这个小哥聊起天来。健身小哥似乎也不急着走，蹲下来逗引流浪汉的小狗。施舍者没有居高临下的施舍姿态，乞讨者也没有低人一等地感谢不停。这个过程是很自然而然的，你需要，我正好有且我愿意给，那么一拍即合，大家都开心。

我想如果不是骗子当道，力所能及的范围内，大家都是愿意帮帮别人的。尽管这种讨价还价式的讨饭方式曾经那么让我啼笑皆非，但是后来想想，起码没人会惨兮兮地对我进行道德绑架，起码我的同情心没有被恶意欺骗，这总是好的。如果你也想经历一次这种搭讪外加讨价还价式的被讨钱的经历，那就来巴西吧！